Iwansky

无关的碎碎念：终于放假了，虽然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写个小短篇恢复一下手感。

人物及设定：亚瑟和安东尼奥是表亲，目前都是高中生。有“母亲”“姨妈”等角色出现，但不是重点不影响阅读。我一直分不清亲属关系，就随意看看好了。

早在复活节的时候姨妈就打电话过来邀请他们一家去西/班/牙过暑假，“亲爱的，雨水和阴天已经让我可爱的侄子变得和那边的天气一样古板了，东尼老是和我抱怨小亚蒂都不和他拥抱了。”明明是他太黏人了，随时随地都要让自己的手和我的头发，我的脖子，我的脊背，我的肩膀，我的手臂……总之是我身上的任意一部分挨在一起。母亲以不赞成的目光看着自己，亚瑟只好就着醇厚的红茶将这些反驳的话吞下去，假装没有听见电话那头过于热情洋溢的声音。下一刻，母亲已经答应了姨妈的邀请，“亚瑟说他今年暑假会和东尼一起过的。”红茶适宜的温度麻痹了他的声带，顺滑的口感引发过度的舒适使他一时间发不出声音，也因此错过了反驳的时机。“当然了，我会一起过去的。亚瑟说他也想念你和东尼。好的，暑假见，亲爱的。”我才没有想念他，亚瑟固执地看着母亲以表达自己的不满，却被轻轻拍了拍脑袋：“别口是心非，就这么决定了。”

七月。刚踏出机场就被南/欧烧灼的阳光刺得眯了眼，空气中的热浪也好像有了形体，和一个开朗过头的家伙一道扑在他身上。“哟，亚蒂，好久不见！”他眯着眼将这个恨不得长在自己身上的人撕下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又陷入了另一个更为柔软的拥抱。“小亚蒂！我好想你！”“我也是，姨妈。”他礼貌地回抱了一下，再一次确认安东尼奥的个性甚至语气都来自遗传。

车里的空调也无法阻挡阳光的入侵，他眯着眼听母亲和姨妈的闲聊，安东尼奥不时加入说一些话逗她们开心。亚瑟无法理解那些词句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无法分辨他们的声音，他的皮肤在光照下似乎要烧起来，明明闭着眼，却依然能在脑海里看到一团明亮的火焰。那火焰越来越盛，最后占据了意识的全部。

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台灯柔和的暖光，窗帘紧紧合拢，屋子里的温度舒适宜人。他半起身去摸索床头柜，没有找到手表，干脆又拉起被子躺下去。房间的门被拉开，母亲走了进来，看他醒着，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颊，终于露出微笑，“你错过了晚餐。”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胃空荡荡得难受，只好将睡意放在一边掀开被子下床，“几点了？”“一点了。你在回来的路上睡着，而且起了高烧。”他有点惊讶，穿鞋的动作顿了一下。“如果还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好吗？”母亲吻了吻他的额头，“别担心，厨房留着你的特别晚餐。”

尽管亚瑟一再解释那不过是偶发事件，但姨妈似乎认定了他的体弱多病，限制了冰淇淋及各种冷饮，甚至限制了他外出接受日照的时长，因此他的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衬得那双绿色的眼睛格外明亮。当然，这件事的好处在于那个热衷模仿树袋熊的家伙也被叮嘱不许缠着亚瑟，不许打扰他休息。百无聊赖的安东尼奥只好宅在家里陪他看了一星期的《星际迷航》（经典科幻美剧）。

“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神秘博士》（经典科幻英剧）。”安东尼奥靠着沙发背，黄昏的日光洒在脸上让他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朝气蓬勃。尽管他和亚瑟都尚未完全摆脱少年的体格，但他已经长出薄薄一层肌肉，匀称地覆盖着臂膀。

“都喜欢。只不过太空更吸引我一点，未知是浪漫的冒险。”亚瑟转过头看见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绿眼睛，在此刻明暗交错的光线下呈现出斑驳的颜色。

“唔，这样吗。”安东尼奥拿起今天的第二份冰淇淋，香草的味道扩散在空气中，“我记得你喜欢这个口味的，吃吗？”

亚瑟沉默了几秒，觉得和他讨论什么星空宇宙的自己就是个傻//逼。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安东里奥又被迫陪他看了一遍《神秘博士》。

而姨妈自从看了他和安东尼奥窝在同一个沙发里打游戏时所呈现出来的过于鲜明的肤色对比之后，终于打算结束她的特别照料，在七月的最后一周带他们去海滩，“你已经白得要发光了，小亚蒂，我们去晒一晒。”比他更兴奋的是安东尼奥，揽住他的肩膀不由分说拉他去自己的房间，“我提前买好了新的泳裤，还有沙滩排球，护目镜，冲浪板……”见亚瑟没有答复，他猜测对方也许并不擅长运动，于是自认为贴心地补充了一句，“水枪也是有的！”

亚瑟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时大家都已经着装整齐，兴致勃勃地挤在厨房准备着要带去海边的午餐。客厅镜子里远远显出一个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的家伙，他同那人对视了一眼，突然惊觉那是自己。这个认知使他腾地脸颊发烫，立马回身打算在被大家注意到之前收拾整齐。可惜他的动作被一句中气十足的“亚蒂！”打断了。亚瑟僵着脖子机械地回头，对上一片亮闪闪的笑容和眼睛，试探地说了句：“Buenosdías?”[西语，早上好]

这天温度不算太高，太阳也不像第一天那样致力于用过曝的光线使人陷入迷幻。亚瑟闭着眼感受了一下风，闻到空气里海水潮湿的咸味以及一丝过早的凉意。后一项很可能只是错觉，这里离秋天还有很长一段日子，即便是不列颠小岛，七月也正是最好的夏日。他想象着高纬度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也许那里的森林正悄悄换上新装，有几片已然衰老泛黄的叶子，藏身于郁郁葱葱的同伴之间不愿意过早凋零。他坐在遮阳伞下，看安东尼奥与新认识的朋友们一起吵吵闹闹地抱着冲浪板向大海奔去，深色的头发被吹风吹起，脚步轻快笑声明朗，看上去无忧无虑。

亚瑟没有忘记，小时候他对暑假总是充满期待，迫切希望见到远在另一个国度的朋友。安东尼奥喜欢拉着他在街巷到处跑，看报刊亭的新画册，看杂货店的新玩具……有时候他们的探险会延伸到更远的地方，小镇边缘清冷的药房，空荡荡的谷仓……当然，也有很多时候他们会趴着阁楼地板上，画画或者玩游戏，互相讲述他们各自的学校。小孩子对时间的感知是非常不同的，亚瑟觉得他们的暑假很长，哪怕已经几次进行同样的游戏，但明天依，后天依然乐此不疲。正因为如此，离别对他来说就过于沉重。等再长大一点，他终于意识到他们没办法一直生活在一起，离别是短暂却必然的。

安东尼奥的笑声从远处传来，他迎着浪张开双臂保持平衡，身体放低，皮肤上的水珠在阳光下反射细碎的光线，看上去熠熠生辉。亚瑟刚在心理赞叹了一下，就看到他不小心跌落，却立马从浪花里探出头，像只小狗一样甩甩脑袋开开心心游回了岸边。

亚瑟递给他一瓶果汁汽水，安东尼奥接过去喝了一大口问到：“你不去玩吗？”他摇摇头，把手背在脑后懒洋洋地躺下去，一副与椅子天长地久的样子。安东尼奥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悄悄问：“你不舒服吗？”亚瑟什么都没听见，只感觉到耳畔传来人体的热度和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安东尼奥又问了一遍，这次他听清了，摇摇头站起来答了一句：“走吧。”

他们并肩走在沙滩上，脚下的触感暖绒绒的，他们像小时候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动作和声音都很轻。亚瑟突然意识他们其实已经很久没见了，这样悠闲的时光几乎在他的记忆里斑驳脱落。大多数时候是安东尼奥讲，亚瑟只是偶尔应一声，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暖，像是掺了阳光的细沙。亚瑟偷偷羡慕过这种嗓音，但从未当面称赞。安东尼奥却曾经一脸坦率地评价：“你听起来像那些小说里的少年，给人一种会永远年轻的印象。”海浪和风声渐起，安东尼奥的声音随斜阳消散在空中，也许是累了，也许是被他的沉默感染。亚瑟转过头，看见他低垂着眼，绿色的眸子藏在睫毛下面，显出一种静默的寂寥。

这是他第一次见安东尼奥露出这样的一面，原来没有人是能够一直无忧无虑的。也许是他的目光停驻太久，安东尼奥抬起眼看他，发出无声询问。“没什么，”他错开视线，正好看到一个冰淇淋车，“吃吗？”安东尼奥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辆停在前方的小小的粉色车子，老板戴着一顶有脆筒造型装饰的帽子正在将遮阳棚收进去。安东尼奥突然拉着他跑起来，亚瑟趔趄了一下差点摔下去，但又被手腕上的力道带起来，沙滩上留下一连串重叠的难以辨析的脚印。“两支香草甜筒。”安东尼奥说，亚瑟在一旁扶着腿喘气顾不上被突然出现的两人惊到的老板。“大概只剩一支的分量了吧，”老板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安东尼奥，“如果不介意，倒是刚好够做一份混合甜筒。”

亚瑟举着这支草莓巧克力混合的甜筒，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安东尼奥展露出平日的笑容催促道：“要化了哦。”

“可是……你呢？”他迟疑地回答。

“嘛，要是亚蒂不介意，我们倒是可以分一半，”安东尼奥看着他笑，在他开口之前又说，“不过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这样嘛，还是算了。”

他看见甜筒的尖角陷下去了一点，像是雪顶融化。他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看见安东尼奥的嘴唇的确不是干燥的样子。但他其实并没有那么介意。

往回走的路比来时更安静，薄纱般夜色的掩映让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确实有种沉闷的气氛萦绕在身边。母亲在前方招手呼唤他们的名字，归期已到。

“你还会再来吗？”安东尼奥突然停住脚步，在距离家人们不远的地方，用那双相似的绿眼睛同他对视。

亚瑟看着那双眼睛里的光彩流动，以及前所未有的失去笑容的脸，先是惊讶，而后是疑惑，再然后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小时候的每一次分别，不舍的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亚瑟没有回答，但将那支甜筒递了过去。